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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之吻(3)

“呼,呵呵呵呵,呼,呵呵呵呵。”
惠燦那極其熟悉的打呼聲刺激著他的神經。尚永本來以為,既然頭部被撞了,惠燦應該會是一副渾身纏滿繃帶或是折斷了一條腿的慘相。看到她額頭上只貼了一張創傷膏,還打著呼嚕,一副太平無事的樣子,尚永心裏湧起一股無名怒火。聽到她出車禍的消息後,他連拍著的電影都不顧,就憋著一口氣跑了過來。他感到自己真是太傻了,真想把還在酣睡的惠燦敲醒了。就在這時,惠燦閉著的雙眼突然睜開了。



面對簽完離婚協議後第一次見到的妻子,尚永最先說的歡迎辭就是:



“你形象真是不錯呀!說是要好好生活下去,卻一天都過不了!”



在平時,如果他這樣挖苦她,她會立即皺起眉頭,臉也會變得通紅通紅的,然後用尖利的聲音高喊著丈夫的名字,於是兩個人的“戰鬥”就開始了。可是,奇怪的是,惠燦平時的那種銳利的目光、尖利的叫喊聲並沒有出現。她只是注視著面前的男人,臉上帶著一副像是一下子猜中了什麼似的表情。



“那是什麼呀?我臉上粘著什麼呀?”



她跟往常一樣,臉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尚永這才開始暗暗擔心起來。不會只是表面看起來完好無損,而身體內部有什麼地方出了大問題吧?於是,他走到她躺著的病床邊上,撫摸著她的面頰,憂心忡忡地問道:



“惠燦,你哪兒不舒服呀?沒事吧?”



就在這時,惠燦身體猛地一顫,然後用極其誇張的動作將停留在自己面頰上的手打開了,就像打掉了一隻在臉上爬的蟲子。對於這一突如其來的動作,他大吃一驚,接著就發火了。



“你這是幹什麼?”



尚永憤怒地質問著惠燦,而惠燦卻在看著他,就像是生平第一次見到他一樣。那一刻,她的眉毛好看地蹙了起來,而且開始撓自己的頭髮,就像以前碰到困難時那樣。然後,她帶著一副真是一無所知的表情,對兩年來同床共枕、一起生活的丈夫這樣問道:



“嗯……對不起……請問您是誰呀?”



惠燦打起精神從病床上起來之後,剛一坐下,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些。一開始聽到那句話的時候,尚永並不怎麼驚訝。因為,在遭受離婚“炸彈”襲擊之後,尚永變得對什麼事都毫不驚奇了,他以為妻子又在開玩笑呢。



“怎麼?是想對我開個玩笑,作為死而復生的紀念?”



可是,聽完惠燦下一句氣鼓鼓的回答,就會發覺情況正在變得極不正常了。



“我可沒有和陌生男人開玩笑的惡習!這裏是哪兒呀?好像是哪個醫院的病房。”



惠燦注視著這個初次見到的英俊男人。他像是遇見了鬼一樣,臉色蒼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有著隨意而又散亂的頭髮、又粗又濃的眉毛、異常堅毅的眼睛、高聳挺立的鼻樑、寬闊的肩膀、與她站在一起顯得很不協調的長腿,穿著舒適的V領棉T恤和牛仔褲,著裝很樸素,式樣卻很新穎。就在惠燦一臉迷茫地從頭到腳打量著他的時候,他飛快地走到她面前,捧住她的臉,凝視著她的臉和眼睛,像是要看穿她一樣,直到她開始搖晃自己的腦袋。



“再說一遍!你剛才說什麼?”



那一刻,惠燦心想,這個奇怪的男人是不是想挨上一巴掌呀?她裝作一點也不害怕的樣子,很神氣地揚起下巴,清清楚楚地回答說:



“我說的是不知道你是誰!在我叫喊之前,把你的手放開!我覺得很疼!”



尚永放下手來,接著就去按呼喚醫生的呼叫鈴。在使勁按了一通呼叫鈴之後,尚永回過頭望著惠燦,臉色變得極其僵硬可怕。



面對他那張可怕的臉,惠燦壯著擔子小心翼翼地再次問道:



“大叔,您到底是誰呀?”



“大叔?”



聽到同歲的妻子叫他“大叔”,尚永感到心裏很受傷。面前這個該死的女人以前也曾經這樣打擊過他,當時她眨著烏黑的清澈無比的眼睛說:



“現在我太討厭你了!連你的名字我都想完全忘掉!”



他注視著這個連自己丈夫的名字都想完全忘掉,並且最終如願以償的女人,眼神裏充滿了痛苦。接著,他滿含痛苦的回答像驚雷一樣傳到了惠燦的耳邊。



“我?我是你的丈夫呀!”



“丈……夫?”



聽到這個生平第一次相見還不到十秒鐘的男人說出這種荒唐可笑的話,惠燦好一會兒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過了半分鐘左右,她才針鋒相對地問道:“大叔,您在和女孩子開玩笑嗎?”這時,病房門口傳來的歡快的聲音,打破了他們的沈默。



“呀!姐姐!你醒啦!真是僥倖呀!我剛才要買些飲料,就去商店了。你看,姐夫!姐姐可以叫做不死之神吧?”



說話的這位女孩是惠燦的妹妹惠媛,比惠燦小五歲。她頭髮已經褪色發黃,身上穿著破爛不堪的牛仔褲,手裏正捧著三罐果汁。她把其中的一罐遞給了剛剛恢復神智的姐姐。



“姐,你要橙汁,對嗎?怎麼?不喜歡?”



惠媛覺得,唯一的姐姐惠燦撞到樹上卻還能安然無恙,真是太幸運了。至少,在姐姐惠燦一臉茫然、前言不搭後語地對她說出下面這番話之前,惠媛還正這麼想。惠燦也沒有要接遞過來的果汁罐的意思,對比自己小五歲的妹妹問道:



“大姐……你是誰呀?”



“大姐?!”



不一會兒,醫生們跑了過來。



“柳惠燦,你知道這一位是誰吧?”



一位頭髮稍微有點禿、長得就像電影人物的醫生,用手指著滿臉怒氣的尚永對惠燦問道。醫生剛問完,惠燦就認真地搖起頭,頭髮搖得都飄起來了。



“不認識!你是說我剛見到的這位‘大叔’吧?”



聽到惠燦殘忍的回答,尚永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醫生於是指在第二個人身上。那是惠媛。



“那麼,這個女孩呢?”



惠燦再次將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遇見的那位“大叔”和那個穿著出格的“阿飛姐姐”,用那種異樣的眼神看著自己。於是,醫生用極為輕鬆的語氣問了惠燦最後一個問題—一個具有決定性的問題。



“那麼,你知道現在是幾幾年吧?”



一聽到這個自己終於有把握回答的問題,惠燦甜甜地笑了,立即回答說:



“一九九三年。”



聽了她那充滿自信的回答,尚永直想往牆上撞,惠媛手裏拿著的橙汁“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醫生則在忙著記錄什麼。又過了半個來小時,尚永和惠媛被叫到了主任醫生的治療室。就像電影裏經常出現的那樣,他們從主任醫生口中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診斷。



“首先還必須做幾項檢查,不過這好像是局部失憶症。柳惠燦本人認為,她現在只是一九九三年時的十八歲高中女生。



“這是什麼話呀!又不是拍什麼電影、電視劇的,你胡說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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