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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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簡介
沈從文(1902-1988)原名沈嶽煥,湖南鳳凰縣人,漢族,但有部分苗血統,現代著名作家、歷史文物研究家、京派小說代表人物,筆名休芸芸、甲辰、上官碧、璿若等。14歲時,他投身行伍,浪跡湘川黔邊境地區,1924年開始文學創作,抗戰爆發後到西南聯大任教,1946年回到北京大學任教,建國後在中國歷史博物館和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工作,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服飾的研究,1988年病逝於北京。
沈從文 14歲高小畢業後入伍,看盡人世黑暗而產生厭惡心理。接觸新文學後,他於1923年尋至北京,欲入大學而不成,窘困中開始用「休芸芸」這一筆名進行創作。至三十年代起他開始用小說構造他心中的「湘西世界」,完成一系列代表作,如《邊城》、《長河》等。他以「鄉下人」的主體視角審視當時城鄉對峙的現狀,批判現代文明在進入中國的過程中所顯露出的醜陋,這種與新文學主將們相悖反的觀念大大豐富了現代小說的表現範圍。
沈從文一生創作的結集約有80多部,是現代作家中成書最多的一個。早期的小說集有《蜜柑》《雨後及其他》《神巫之愛》等,基本主題已見端倪,但城鄉兩條線索尚不清晰,兩性關系的描寫較淺,文學的純淨度也差些。30年代後,他的創作顯著成熟,主要成集的小說有《龍珠》《旅店及其他》《石子船》《虎雛》《阿黑小史》《月下小景》《八駿圖》《如蕤集》《從文小說習作選》《新與舊》《主婦集》《春燈集》《黑鳳集》等,中長篇《阿麗思中國遊記》《邊城》《長河》,散文《從文自傳》《記丁玲》《湘行散記》《湘西》,文論《廢郵存底》及續集、《燭虛》《雲南看雲集》等。沈從文由於其的創作風格的獨特,在中國文壇中被譽為「鄉土文學之父」。
從作品到理論,沈從文後來完成了他的湘西系列,鄉村生命形式的美麗,以及與它的對照物城市生命形式批判性結構的合成,提出了他的人與自然「和諧共存」的,本於自然,回歸自然的哲學。「湘西」所能代表的健康、完善的人性,一種「優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正是他的全部創作要負載的內容。
年表
1917年參加湘西靖國聯軍第二軍遊擊第一支隊,駐防辰州(沅陵)。
1920年在芷江一警察所當辦事員。後因初戀受騙而出走。
1922年任靖國聯軍第一軍統領官陳渠珍書記。
1923年去北京。報考燕京大學國文班,未被錄取。在北京大學旁聽。
1924年開始在《晨報副刊》發表作品。
1928年從北京到上海。與胡也頻、丁玲籌辦《紅黑》雜志和出版社。
1929年去吳淞中國公學任教,愛上女學生張兆和。
1930年去武漢大學任教。
1931年陪同丁玲營救胡也頻未果,護送丁玲母子回湖南。
1933年9月9日,與張兆和結婚。同月23日,與楊振聲合編《大公報·文藝副刊》。同年,創作《邊城》。
1938年春,到昆明,繼續與楊振聲編選中小學國文教科書。11月,任西南聯大中文系教授。
1946年就任北京大學教授。
1948年開始受到左翼文化界的猛烈批判。同年,工作重心開始轉移到文物研究。
1950年因承受不了政治壓力而自殺,獲救。
1969年去湖北鹹寧五七幹校勞動。
1978年調任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研究員。
1980年偕夫人張兆和赴美探親講學。
1983年突患腦血栓,住院治療。
1984年大病一場。搶救脫險後,說話、行動更加不便。
1988年5月10日下午,心髒病複發,搶救無效,去世。
沈從文作品
沈從文一生共出版《石子船》《從文子集》等30多種短篇小說集和《邊城》《長河》等6部中長篇小說,沈從文是具有特殊意義的鄉村世界的主要表現者和反思者,他認為「美在生命」雖身處於虛偽、自私和冷漠的都市,卻醉心於人性之美,他說:「這世界或有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樓傑閣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臘小廟。選小地作基礎,用堅硬石頭堆砌它。精致,結實、對稱,形體雖小而不纖巧,是我理想的建築,這廟供奉的是「人性」(《習作選集代序》)。
創作風格
沈從文的創作風格趨向浪漫主義,他要求小說的詩意效果,融寫實、紀夢、象征於一體,語言格調古樸,句式簡峭、主幹突出,單純而又厚實,樸訥而又傳神,具有濃鬱的地方色彩,凸現出鄉村人性特有的風韻與神采。整個作品充滿了對人生的隱憂和對生命的哲學思考,一如他那實在而又頑強的生命,給人教益和啟示。
小說分類
沈從文創作的小說主要有兩類,一種是以湘西生活為題材,一種是以都市生活為題材,前者通過描寫湘西人原始、自然的生命形式,贊美人性美;後者通過都市生活的腐化墮落,揭示都市自然人性的喪失。其筆下的鄉村世界是在與都市社會對立互參的總體格局中獲得表現的,而都市題材下的上流社會「人性的扭曲」他是在「人與自然契合」的人生理想的燭照下獲得顯現,正是他這種獨特的價值尺度和內涵的哲學思辨,構起了沈從文筆下的都市人生與鄉村世界的橋梁,也正由於這種對以金錢為核心的「現代文學」的批判,以及對理想浪漫主義的追求,使得沈從文寫出了《邊城》這樣的理想生命之歌。
代表作
中篇小說《邊城》是他的代表作,寄寓著沈從文「美」與「愛」的美學理想,是他表現人性美最突出的作品,通過湘西兒女翠翠戀人儺送的愛情悲劇,反映出湘西在「自然」、「人事」面前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一代又一代重複著悲涼的人生,寄托了作者民族的和個人的隱痛。
鳳凰古城
鳳凰,了解鳳凰,是從沈從文開始的。1902年12月28日,我國著名作家、歷史學家、考古學家沈從文先生誕生在鳳凰古城中營街的一座典型的南方古四合院里。四合院是沈從文先生曾任清朝貴州提督的祖父沈宏富於同治五年(1866年)購買舊民宅拆除後興建的,是一座火磚封砌的平房建築。四合院分前後兩進,中有方塊紅石鋪成的天井,兩邊是廂房,大小共11間。房屋系穿鬥式木結構建築,采用一鬥一眼合子牆封砌。馬頭牆裝飾的鼇頭,鏤花的門窗,小巧別致,古色古香。整座建築具有濃鬱的湘西明清建築特色。二十年代就蜚聲文壇,被譽為「中國第一流的現代文學作家,僅次於魯迅」(金介甫Jefferey C.KinKley著《沈從文論》)的沈從文先生在這里度過了他充滿傳奇色彩的童年。
沈從文故居於1991年被列為省人民政府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撥款進行了整修。故居現陳列有沈老的遺墨、遺稿、遺物和遺像,成為鳳凰最吸引人的人文景觀之一,每天來瞻仰者絡繹不絕。
沈從文的生平
沈從文的一生是坎坷的一生,是奉獻的一生。他1917年到1922年漂遊在湘西沅水流域;1923闖入北京,1923年至1928年在北京以寫作謀生;1928年至1930年,在上海中國公學任講師,兼《大公報》《益世報》等文藝副刊主編;1931年至1933年在青島大學任講師;1934年至1939年在北京主編全國中小學國文教科書;1939年至1947年在昆明西南聯合大學任教授;1947年至1949年在北京大學任教授;1950年至1978年在北京中國歷史博物館任文物研究員;1978年至1988年在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所任研究員。沈從文先生的文學作品《邊城》《湘西》《從文自傳》等,在國內外有重大的影響。他的作品被譯成日本、美國、英國、前蘇聯等四十多個國家的文字出版,並被美國、日本、韓國、英國等十多個國家或地區選進大學課本,兩度被提名為諾貝爾文學獎評選候選人。沈從文先生不僅是著名的作家,還是著名的歷史學家、考古學家,他撰寫出版了《中國絲綢圖案》《唐宋銅鏡》《龍鳳藝術》《戰國漆器》《中國古代服飾研究》等等學術專著,特別是巨著《中國古代服飾研究》影響很大,填補了我國文化史上的一項空白。
沈從文孩童趣事
1915年,沈從文由私塾進了鳳凰縣立第二初級小學讀書,半年後轉入文昌閣小學。因沈從文天性活潑好動且貪玩,常常逃學去街上看木偶戲,書包就藏放在土地廟里,有一次,他照樣把書包放在土地廟,看了一整天的戲,戲看完了,別的孩子早已放學回家,他再回到土地廟里去書包,才發現書包不見了。這時他急了,但轉念一想:書包不見了,也不是什麼大事。第二天,他硬著頭皮照樣上學,剛走到校園里一株楠木樹下,就遇見了他的級任老師毛先生。毛老師面帶怒色,罰沈從文跪在那株楠木樹下,大聲責問沈從文昨天到哪里去了。沈從文知道隱瞞不住,幹脆回答:「看戲去了。」毛老師見沈從文貪玩逃學還如此理直氣壯,便狠狠地批評說:「勤有功,戲無益,樹喜歡向上長,你卻喜歡在樹底下,高人不做,做矮人,太不爭氣了!」大約跪了半個小時,毛老師才叫他起來。這時,毛老師用溫和的口吻問沈從文恨不恨老師罰他跪在樹下。沈從文毫不掩飾地說:「當然恨,恨你不該在同學面前罰跪侮辱我。」後來,毛老師把沈從文帶進辦公室慢慢開導說:「樹木是往上長的,你卻要往下跪。人必須要求進取,不能自輕自賤而要自尊自貴。」經毛老師耐心地說服教導一番後,沈從文知恥而後勇,一改以往的頑劣脾氣,勤奮學習,成績提高非常快。
沈從文墓地
沈從文先生是我國著名文學家、史學家、考古學家、歷史文物研究家,湖南鳳凰縣人,生於一九零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一九八八年五月十日病故於北京,終年八十六歲。
先生一生中,著有五百萬字的著作文章,《邊城》《長河》《從文自傳》是他的代表著。他晚年專著《中國古代服飾研究》一書,填補了我國物質文化史上的一頁空白。先生從鳳凰走向世界文壇,為家鄉為民族爭得了榮譽。
家鄉人民非常崇敬他,縣委、縣政府與其家屬商議,決定將先生骨灰安葬在「聽濤」山下。沈家主動自理安葬費。
杜田村「聽濤」山距離縣城中心一公里半,遠則積山萬丈,爭氣負高,含霞飲景,參差岱雄;近則圭壁聯植,環美幽麗,沱水通脈,清瀅秀澈,岩澤氣通,如珠走鏡,似仙境也!
先生碑,采天然五彩石,狀如雲茹。碑石正面,集先生手跡,其文曰:「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認識人。」背面,為先生姨妹張充和撰聯並書,聯曰:「不折不從,星鬥其文;亦慈亦讓,赤子其人。」由中央美術學院著名雕塑家劉煥章教授鐫。
先生一生,淡名如水,勤奮、儉樸、謙遜、寬厚、自強不息。先生愛祖國、戀故鄉,時刻關心國之安、鄉之勃興、民之痛癢、人之溫愛,堪稱後輩學習之楷模,特立墓地,以示永遠懷念!
鳳凰縣人民政府
一九九二年清明立
沈從文與張兆和的似水姻緣
蘇州一個名叫張吉友的富商,除了擁有萬頃良田,熱心於結交蔡元培這樣的教育界名流、投資教育事業,還因四個才貌雙全的女兒而盡人皆知。後來,這個大戶人家的二女兒張允和嫁給了頗有建樹的語言學家周有光,三女兒張兆和則嫁給了赫赫有名的大作家沈從文。
就在張允和與周有光喜結良緣後不久,她的妹妹張兆和也在名作家沈從文的長時間進攻下舉手投降,成為這個情書聖手的俘虜。
沈從文來自風景秀美的湘西。玲瓏剔透的山水孕育了他的才情,人性甜美的鳳凰小城賦予他柔順多情的個性。這位傑出的小說家和歷史文物研究家一生共出版過三十多部短篇小說集和六部中長篇小說,是少數幾個擁有世界性聲譽的現代中國作家之一。青年時代的沈從文就因寫過一些新潮的白話小說而在文壇嶄露頭角,由於詩人徐志摩的介紹,他被中國公學校長胡適聘為教師。然而木訥的沈從文第一堂課就洋相百出,他萬萬沒有想到在那些目睹他出洋相的女學生中,就有以後成為他夫人的張兆和。
18歲的張兆和在中國公學曾奪得女子全能第一名,她聰明可愛,單純任性。兆和身後有許多追求者,她把他們編成了「青蛙一號」、「青蛙二號」、「青蛙三號」。二姐張允和取笑說沈從文大約只能排為「癩蛤蟆第十三號」。自卑木訥的沈從文不敢當面向張兆和表白愛情,他悄悄地給兆和寫了第一封情書。
老師的情書一封封寄了出去,點點滴滴滋潤著對方的心。女學生張兆和把它們一一作了編號,卻始終保持著沉默。後來學校里起了風言風語,說沈從文因追求不到張兆和要自殺。張兆和情急之下,拿著沈從文的全部情書去找校長理論,那個校長就是胡適。
兆和把信拿給胡適看,說:老師老對我這樣子。胡校長答:他非常頑固地愛你。兆和馬上回他一句:我很頑固地不愛他。胡適說:我也是安徽人,我跟你爸爸說說,做個媒。兆和連忙說:不要去講,這個老師好像不應該這樣。沒有得到校長胡適的支持,張兆和只好聽任沈老師繼續對她進行的感情文字的狂轟濫炸。沈從文開始了他馬拉松式的情書寫作。
沈從文帶著巴金建議他買的禮物——一大包西方文學名著敲響了張家的大門。
1932年夏天,張兆和大學畢業回到了蘇州的老家。沈從文帶著巴金建議他買的禮物——一大包西方文學名著敲響了張家的大門,二姐允和出來招呼了這位不速之客。弄堂很窄,允和對站在太陽底下的沈從文說:你進來吧,有太陽。沈從文不進來,允和就告訴他三妹上圖書館去了,不在家,讓他進來等。沈從文聽完說了聲「我走吧」回頭就走了。沈從文回到了旅館,一個人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滿腦子盡是張兆和的音容笑貌。
三妹回來後,允和把她罵了一頓:你假裝用功,明明曉得他今天要來。兆和說:我就是用功,哪曉得他這個時候來啊。允和讓妹妹大大方方地把老師請到家里來,兆和終於鼓起勇氣回請了沈從文。心潮澎湃的沈從文回到青島後,立即給二姐允和寫信,托她詢問張父對婚事的態度。
他在信里寫道:如爸爸同意,就早點讓我知道,讓我這個鄉下人喝杯甜酒吧。張兆和的父親開明地答:兒女婚事,他們自理。
帶著這份喜悅,兩姐妹便一同去了郵局,給沈從文發電報。允和擬好的電報是:山東青島大學沈從文允。很簡單。兆和的則是:沈從文鄉下人喝杯甜酒吧。這也許是中國最早的一個白話文電報了,但郵局沒有收,而收下了允和的。
與沈從文訂婚之後,張兆和為了和心愛的人靠得更緊,只身來到青島,在青島大學圖書館工作。專心於寫作的沈從文在生活上一塌糊塗,一次洗衣服時,兆和發現了一張揉碎了的當票。原來沈從文把兆和的一只戒指當了,卻忘了取回。1933年9月9日,沈從文與張兆和在當時的北平中央公園宣布結婚,但並沒有舉行任何儀式。新居是北平西城達子營的一個小院子,這個媒人是允和做的,所以沈從文一看見二姐允和就叫她「媒婆」。
我離開北平時還計劃用半個日子寫文章,誰知到了這小船上卻只想為你寫信,別的事全不能做.
新婚不久,因母親病危,沈從文回故鄉鳳凰探望。他在船艙里給遠在北平的張兆和寫信說:我離開北平時還計劃每天用半個日子寫信,用半個日子寫文章,誰知到了這小船上卻只想為你寫信,別的事全不能做。
不幸的是,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歷次政治運動都沒有放過沈從文。一次又一次來勢洶湧的打擊,使憂鬱過度的沈從文陷入了病態的迷狂狀態,他不斷念叨著「回湘西去,我要回湘西去」,張兆和無言地面對此情此景,眼淚禁不住滾滾而下。後來,在妻子悉心的照料和藥物治療下,沈從文漸漸恢複了健康,這些難忘的經歷使他的心靈產生了對苦難的免疫力,使他和妻子堅強地度過了艱辛清貧的歲月。1988年5月10日,飽經滄桑的沈從文安詳地離開了人世,把無限的眷戀留給了白發蒼蒼的妻子,就如同留給了人間無限柔美的湘西。
「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這是作家和學者沈從文的一段經典文字。關於沈從文,許多中國人都知道他的小說《邊城》,但他在上海公學教書時的一些事也許並沒有多少人知道。那時名門之後張兆和不僅人美,功課也好,還是校體育冠軍,是公認的校花,追求者眾多,而沈從文就是其中一個。據說沈從文在作業本里夾帶情書,張兆和招架不住,告到校長胡適那去了。胡適雖然自己是包辦婚姻,但此時卻笑著說,他只是頑固地愛你。張兆和很幹脆地回答,我頑固地不愛他。不過沈從文沒有氣餒,他會講故事,他開始找理由去張兆和家,給她的弟弟講故事,講各種各樣的故事,總之他贏得了張兆和家人的好感,最終我們知道沈從文和張兆和結成了幾十年忠貞不渝的伉儷。
沈從文與丁玲的恩恩怨怨
沈、丁兩人都是近代有名的作家,尤其是沈,現代對他的評價越來越高。但對他兩人的事跡,我都不熟悉,看過沈從文的小說和散文,丁玲的看得很少。忘了在哪本書上看過一個掌故,就是魯迅誤會丁玲是沈從文的事。事程是這樣的,丁玲初到北京,舉目無親,生活無著,走投無路之下,就給魯迅寫信,希望魯迅給她找到一份工作。那時,丁玲那沒有走上文學之路,從沒有寫過,更沒有發表過作品,魯迅當然是沒見過這個名字,就問一個朋友,朋友看了說:這筆跡看上去像休芸芸(沈從文筆名)。於是魯迅誤以為沈從文換一個女性的名字來騙自己,不但不理,還在寫給友人的信中對沈從文作了譏刺和挖苦。魯迅是無形的文壇領袖,對人作褒貶,影響都極大。後來,才弄清確有丁玲其人,魯迅對此事頗為自責,覺得丁玲回鄉是因為得不到自己的幫助之故,卻忽略了此事對沈從文做成了傷害,對一個初闖文壇的年輕人,莫明其妙受到一個前輩的指責,打擊一定不少。魯迅只是在日記中說了句"即不是休芸芸的鬼",沒有表示歉意。從此,兩人一直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這事在魯沈固然是憾事,但在沈丁卻在一種特別的緣分將兩人拴在一起,這也許也是一種暗示,暗示兩人幾十年恩恩怨怨的獨特的,富有戲劇性的開頭。我初聽這段掌故時,還以為是沈從文拿著丁玲的信去找魯迅,原來不是。事實上,發生誤會事件時,沈丁只見過一次,是胡也頻介紹的,而幾天後,丁玲就跑回湖南。
我以前也隱約覺得沈丁應是朋友,卻沒想到,沈從文與丁玲,胡也頻的交情竟然是這樣好,遠超出我的意料之外。從認識到1930這五年間,除了短暫的分開,三人似乎朝夕相處。那時沈胡是好友,胡丁是戀人,丁玲和沈從文自然也成了好友,且是同鄉的關系,總是有說不盡的話,甚至有時兩人用家鄉話說得熱火朝天,胡也頻一句也插不上嘴,只好在一旁發呆。沈丁的關系這樣好,以至胡也頻也曾懷疑過他們,而外面更是謠言滿天飛,說三人出即同行,睡就同眠,對三人同住,關系親密作了許多曖昧的猜測。其實,沈從文和丁玲從沒有男女之情,更沒有過什麼出軌的事,由始至終兩人都異口同聲說只是朋友的普通關系。這是可信的。胡丁是戀人,胡也頻怎能容忍沈丁在自己的眼皮下,當著自己的面有私情?胡沈一直無比信任,也就反證了沈丁的純潔。那時大家都是文學青年,有共同話題,而且年輕人有夢想,有希望,有熱情,總是想找一個志同道合的人,交流,討論,所以,即便沈丁的性格完全不同,當時卻能聊得來。
後來他們三人還共同辦過一份叫《紅黑》的報紙,出了數期,因為虧損才辦不下去。不久,胡丁加入左聯,從事革命工作,而沈從文卻一邊寫作,一邊教書,從此,胡丁和沈各奔東西,各自走上各自的道理。1931年,胡也頻被捕,沈從文不畏危險,多方奔走營救不果,不久胡被殺害,這就是當時有名的左聯五烈士。胡也頻從獄中寫信求救,就是寫給沈從文的,可見對沈從文的信任和兩人感情的深厚。胡被害不久,為了安全計,丁玲決定把兒子送回故鄉給母親撫養,也是沈從文護送丁玲回去的。為此沈從文還掉了教席。1933年,丁玲失蹤(過了好久,才知是被捕),沈從文多方呼籲,八方打聽,還多次文提醒各方對此事件的關注和重視,不久誤傳丁玲被害,悲憤之餘,沈從文繼胡也頻遇害後作了四萬字的《記胡也頻》,又創作了十一萬字的《記丁玲》。後來才得知丁玲是被國民党軟禁在南京,沈從文聞信,攜著新婚妻子張兆和,帶著丁玲兒子的相片,探望丁玲。丁玲此次被捕,疑是被同居的男友名馮達者出賣,同時被捕的還有潘新年---是姓馮的帶著便衣摸到他和丁玲的同居處。
胡丁為革命獻身精神讓人欽佩,沈從文的俠氣仗義也叫人敬佩,而沈胡丁三個的友誼,更讓人感動。要是故事一直是這樣發展下去,這將是一段讓後人心儀的故事:近代兩位大作家感人的情誼,高尚的情操(當然,後來的破裂,只是有損情誼,未必損及情操)。但遺憾的是,結果竟然是大出人意料之外,四十多年後,兩位曾很要好的朋友,不但徹底破裂,而且破裂的方式是這樣讓人遺憾。
建國初年,丁玲過了一段頗為風光的日子,但56年,當了右派後,更在文革期間,飽受催殘的丁玲,在1980發表了《也頗與革命》一文,文中對沈從文在五十年前創作的《記胡也頻》,突然作出了嚴厲的批評:"作者在書中提到胡也頻和我與改革命的關系時,毫無顧忌,信筆亂編。。。類似的胡言亂語,連篇累牘,不僅暴露了作者對革命的無知,無情。。。"甚至不惜漫罵:"貪生怕死的膽小鬼,斤斤計較個人得失的市儈。",真的讓人敢不相信,丁玲罵的是沈從文,不知情者還以為作者在義正詞嚴正痛罵一個漢奸走狗。
越看越讓我難過。或者,對錯,不是我可以評定的,更有可能對錯不是個人的事,而是十年的酷劫對人性,靈魂的催殘和造成人與人間的信任的極大破壞。但我個人還是較傾向和同情沈從文,丁玲的指責實在過火、過分,也是不合情理。就算他們當年確實存在政見的不同,沈從文對新民主義革命沒有正確的認識,也畢竟只是個人的傾向,他並沒有從事什麼敵對的工作和進行破壞,事後的追究及大義除了借貶低別人來顯示自己又有什麼作用?造成丁玲後來政治失意難道是以前的朋友沈從文?作為朋友,沈從文對胡丁是人至義盡,而丁呢?49解放後,沈從文因一直和左聯不合,處景甚艱,那時的丁玲卻是高官,沈攜次子訪丁,想丁玲一施援手,但丁玲不但對故人冷冷冰冰,對請求也置若罔聞。絕望的沈從文惶惶不可終日,曾經一度神經出現問題,甚至自殺。要不是沈從文自殺,丁玲還不會親自回訪呢。
唯一讓我覺得好過一點的是,對這種橫加的指責和辱罵,沈從文一直沉默,沒有發表過任何回應,只是在給朋友的信中,流露出不平的心情----這些信件沈從文死後,才由友人公開發表。沈從文用大度包容了一切,沒有讓遺憾變得更遺憾:昔日的好友,相互指責,口誅筆伐,情何以堪?從此,沈丁徹底破裂,形如陌路人。
據說,沈丁的友情,自從丁玲的被軟禁期間就出現了裂紋。1935年,沈母病危,沈從文回鄉探母,途經丁玲的家鄉常德,因心急如焚,只住了一晚,來不及看望丁玲母親,而一到家又逼於因當地的情形,不敢久留,三天後就直接返回北京。後來就有人自稱是第二師範學校的學生告訴丁母,說當晚沈從文住在第二師範學校,該校學生建議義沈從文從文去看沈母,而沈從文拒絕,因為當時沈從文的《記丁玲》當在報紙上連載。但事實上,當地根本沒有所謂的第二師範學校,而沈從文當晚在常德也不是住學校,而是住在一個朋友開的旅館,事見於當年所作《湘行散記》中的《一個帶獺皮帽的朋友》。丁母聽信謠言,後來又告訴丁玲,於是產生了誤會。退一萬步說,就算真有其事,沈母病危,沈從文有如到奔,心急回去,來不及看丁母,也是人之常情。丁玲是求全責備了。還有就是丁玲誤會沈從文拒絕出面營救自己,又加深了誤會。
據後人分析,光這些還不足這樣,主要原因可能是《記胡也頻》《記丁玲》中,沈從文作為旁觀者,對一些事實的記述可能有些偏差,甚至是錯誤,讓丁玲覺得感情受到傷害。而且作為朋友,就事論事,沈從文對胡丁兩人沒有太多過高的稱贊,讓五十年後的丁玲覺得不快。而且,後半生苦於政治的丁玲,卻更在意政治上的定位,最不願意人們提到她和馮達的事,沈從文的紀實,也就等於揭人創和私隱一樣。而且經過三十年苦難的丁玲,變得草木皆兵,也許是需要找個突破口表達自己的政治立場,也許是壓抑了太多的憤慨,也許是出自對前夫的愛護,就這樣《記胡也頻》成了罪狀。。。。
掩卷無言。我真的沒想到《沈從文與丁玲》這樣一個溫情的題目,內容竟是兩人的恩怨,沈丁兩人在別人的誤會中結識,最後卻在彼此的誤會中反目,直到雙方去世。看著兩個同是時代的受害者,都是善良的人,發生這樣的誤會,倍令人心酸。